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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情结

谈艺录
2000-01-13 来源:光明日报  我有话说

我的戏剧作品大多取材于历史,于是熟人和读者常问:“你有史癖?”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仔细想来,在我的戏剧思维里,确实有一个“从前”情结。

“从前”一词,来自日本作家芥川龙之介。他的《澄江堂杂记》中有一篇文章,题目就叫做“从前”。其实“从前”一词属于全世界,不仅日本人讲童话常说“现在说来是从前的事了”,而且中国人讲故事同样爱说“古时候”,甚至把讲故事说成“讲古”。东方如此,西方亦然,无论童话还是故事,开头总是IongIongago(很久很久以前)。

“从前”是个惬意的开场白,它对戏剧或小说中即将出现的种种事件的某种可能性给予一个模糊的肯定,即使那些事件稀奇古怪不可思议,也不会令观者感觉鹘突或骇异。当然,“从前”的意义不仅仅在于开场白,它一贯到底,笼罩着整部作品,它更是个神奇的包装。这是为什么?也许直接引用芥川的话更具说服力:“我的意思是说,现在我抓住一个主题而把它写成小说,为了把主题以最强有力的手段艺术地表现出来,就必需是某一异常事件,这时,这成为异常事件的,正因为它是异常,把它当作发生于今天的日本之事来写那就不好,如果硬要写,大有可能使读者产生不自然的感觉,结果造成使一个本来很好的主题白白牺牲。”芥川的创作实践产生了而且验证了他的创作理论。令黑泽明名声大噪的影片《罗生门》,便是根据芥川的同名小说改编(严格地说,黑泽明用了《罗生门》的躯壳,却取材于芥川的另一部小说《莽丛中》)。试想,不论《罗生门》还是《莽丛中》都必需是“从前”,依芥川、也许还有黑泽明的想法,放在“今天的日本”,“那就不好”了。

“从前”真的很美妙吧?也未必,从某种意义上说,“从前”乃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是借助芥川的文字吧!芥川在谈到放在今天的日本“那就不好”了之后,写道:“我取自‘从前’的材料写成的小说,大体上都是为此必要所迫,为了避开不自然的障碍,求舞台于往昔。”他又写道:“历史小说不论从什么意义来说,都不是以再现‘从前’为目的……我把古事写成小说的时候,并没有对于往昔的事物怀有多大的憧憬。”这就明白了,历史小说也好,历史剧也罢,大体都不是为历史而历史,说穿了,为的仍是今天!我想起若干年前史剧讨论中一个如今久违了的词汇———现实感。人们何必苦苦追寻什么现实感,历史就是今天!我向来对把戏剧分成“现代剧、“历史剧”之类感到无奈(这起码是不科学的分类法),我以为在所谓分类中,即使题材有别,也不过是如何以最强有力的手段艺术地表现主题的问题。当然,如果某位编剧蓄意影射、比附,一心想要干预什么,那么他活该受到惩罚,首先是艺术的惩罚,因为他无视艺术创作的规律。

对于我来说,“从前”诚然是个情结,贯穿我哀乐浮生的三个时态———过去、现在和未来,这就是说,我今后还会去写那劳什子历史剧。这里,我想表达的只是下面几层意思:一、历史剧不以再现历史为目的,历史剧只是表现作者自身设定的主题并使之作为艺术化的手段;二、历史剧是现代剧,历史剧的思维只能是现代思维,历史题材只是起着被借助的作用,用以表达作者的主观意念;三、历史剧可以使历史人物性格化,也可以使历史事件寓意化,但历史剧必需排斥功利。

我以为我读懂了“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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